感觉南浦(2)

　　东头是我喜爱去的地方，那是南浦的村口，一座牌坊，两棵古树，围着一圈参差的房子。那棵细叶榕，有六百年的历史，扭曲的树干蜿蜒指天，张开的树叶遮天蔽日，听说，那树是开村之初就种下了的，村有多古，树便有多长。夏夜在大树下乘凉，是中国老百姓最常见的生活场景，南浦东头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树下有一座华光古庙，常年香火不绝，那是南浦村民初一十五、逢喜应节拜祭的地方，门前有一联：琼花香异域，火德照南天。我喜欢这副对联，它使我想起老家老房子里母亲拜祭的观音两旁的对联：西方翠竹千年碧，南海莲花九品香。树旁还有一个名叫“顺玲阁”的文化活动中心，里面经常有一班私伙局的老倌在吹拉弹唱，夏夜，喜欢散步到东头，或在榕树下坐坐，或到顺玲阁里听听那个“肥流叔”吹瑟斯风，那粤曲我虽不太懂，但在那咿哑声中，我能悟出他们沉醉于中的乐趣。均安是曲艺之乡，“万家灯火万家弦”的美名传扬，自是少不了南浦顺玲阁里的这班老倌。我觉得在中国几大剧种中，粤曲可能是最民间的一种吧，看眼前一班能把各种乐器摆弄得头头是道的，都是中国最乡村的农民。只可惜，这些民乐在正儿八经的学校里已经听不到了，几乎已绝传，能从学校里学会一样乐器毕业的学生，屈指可数。

　　南浦是一个有滋味的地方。那时喜欢去东头村口的一间小吃店，小吃店里最好味的两道菜，一道是韭黄炒蛋，韭菜的香伴着鸡蛋的嫩滑，是送饭的一道好菜；另一道叫煎焗排骨，排骨切成小块，炒得有点焦黄，放上姜丝、蒜苗，待熟了之后，打上一个鸡蛋，煎至微黄，端上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禁不住垂涎几尺。那时的日子，过得简单，能吃上这两道菜，便觉得到了无上的美味。如今要尝南浦的美味，都会去一间叫“大板桥”的农庄，那间饭店将均安的烧猪、蒸猪两道菜做成了地道的极品，央视拍摄的《舌尖上的中国》，那里介绍的均安蒸猪，大板桥的出品最数一二，吸引了许多远道而来的食客为之垂涎倾醉。猪是中国最普通的肉食，能将之做成如此的美味，正是“民以食为天”的写照，在“天”面前，我们的老百姓最有智慧。

　　南浦算不得是一个有历史的地方。一个地方的历史，反映在它的祠堂里。南浦的祠堂不少，“李氏家庙”是最权威的一座，家庙座落在三华坊前面，前几年刚重修了一次，甚是堂皇。门前一片荷塘，塘里荷叶田田，清风吹过，翻起一塘绿色。家庙是一座最中国的那种建筑样式，门前的对联道出了南浦李氏的渊源历史：本源由禄洞，声价重龙门。家庙里出的名人是清代探花李文田，李文田本是上村人，但当年是借着南浦李氏的名号才得以赴京应举成名的。此外祖上能叫得响名号的李氏族人应不多，但应以为慰的是，南浦尊书重读之风却是日益兴盛的，其书记李伯胜曾在顺德区教育现代化评估的座谈会上说过一句名言，就是对教育“不离不弃”，令在场的专家为之击掌称赞，“南浦书记，不离不弃”成为了一句新俚语，广为传扬。

　　南浦变了。这种变化也许是从那条巷子的变化开始的吧，石板路已经铲掉了，铺上了平坦的水泥路。瓦房拆掉了，西洋楼建起来；均荷路笔直宽敞，两旁的鱼塘一片一片地被填平，厂房林立起来。穿村而过的河水不再清澈，“女人街”旁的“五一大桥”还在，旁边已经建起了宽大的水泥桥，“五一大桥”纤细的身影只成了河上一道小小的风景。变的不止是建筑，也有人，榕树越来越老了，榕树下那个开小杂货店的阿满，也在悄悄地变化，当年他是修单车的，后来修摩托车，现在他已经修汽车了。变化的还有人心，曾经有在饭店里红红火火搞色情的，有成群结队堵塞厂门要分红的，有在牌坊上挂起白布闹民主的，有挨家挨户塞纸条要选票的，“政治”对于农民，已经不再是遥远的事情，南浦也不能幸免。村庄朴素的韵味渐渐地消失了，鱼塘照屋影的景色也在消失，乡村与城市同化了。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它是一种特别的文化符号，是一个地方历史文化的物化，而如今，南浦乡村风格的音乐已经逐渐变成了城市的摇滚，杂乱而嚣狂。我们不能批判南浦的这种变化，因为，南浦不能让自己的历史有多辉煌，但他们希望能使自己的将来能够变得更灿烂。中国的乡村，在城市化浪潮之下，人们都在追求马路宽敞、厂房林立、熙来攘往的繁华生活，这就是发展的必然，田园牧歌只能逐步消失在歌声里。

　　十年弹指，白驹过隙，南浦，在我青春的腰上重重的一撞，让我感慨万端，感触良多。感觉南浦，就是感觉一段最有魅力的记忆。

（编辑：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