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琼梅
一、 憩 园
五月的阳光正灿烂地照在牧伯里青云巷中间，人影儿也隐遁到了脚下—— 我们一行四人在乐从沙滘隔海南村的牧伯里已经徜徉了一个多小时。
“三姑，我们来看您了！”“导游”廉叔（廉叔是原顺德乐从侨联办主任陈宗廉先生的敬称——作者注）带我们进了一个开着的古朴趟栊门，对着一位正斜靠在藤椅上望着天井的九旬老人亲热地叫了一声。老人看见了我们，慈目亮了起来，笑容让老人脸上那被岁月凝固的印痕全消失了，显然老人极为高兴我们的来访。廉叔跟她以及一旁照料老人的陈氏亲人说了很多话，我们在旁边颇为羡慕，那是只有亲人间才有的把话。出了门，廉叔告诉我们：老人名叫陈宜三，是牧伯里目前年纪最大的老人，她的直系亲人都在海外，老人却不愿离开祖屋，在这宁静的牧伯里已经度过了近百年的时光……
眼前霁光一现：我知道牧伯里这一民居群的气韵所在了：这是一处可以让人守护一生的安居之所，而我正有幸翻阅一部有些褪色却又写满传奇的谱牒，品读着陈氏族人用石头镌刻的文字，以致终于找到了书写在青砖镬耳书页上的秘密……
陈氏谱牒记载：牧伯里是沙滘陈氏本仁堂的第八世祖陈绮后人在16世纪时筑建的。“牧伯”是旧时对州郡一级长官的尊称，由于陈绮是明景泰庚午科的文魁，官至广西全州知州正堂，其次子闲侣就以“牧伯里”作为分支标志，开始在沙滘隔海南村择地筑围建屋。
是什么让陈氏族人在牧伯里能合族而居400多年？！
在沙溪河畔桥旁林荫处，陈氏先祖勒石告诫子孙不得卖祖居给外姓的祖训禁规赫然在目，“不减祖宗田，不鬻祖居地”，也许正是由于这一看似不近人情的祖训禁规，却让陈姓族人对祖居倍加珍惜，现在的牧伯里占地已有30000多平方米、由300多户百年老屋组成。这是一处由3000多人单一姓氏子孙合族而居的庞大的民居群，这在岭南水乡中实为罕见，足与同样聚族而居客家围楼、围龙屋相媲美。
从高处望去，17条悠长的青云巷由北而南整齐划一，像梳子一样排列成行。而巷的两旁多为水磨青砖砌成的墙体，墙头上盖着重重的镬耳屋脊，那一个又一个的拱圆型的镬耳，就象是连绵的山峦，又让你恍如置身于波浪间。你可以发现牧伯里的天际轮廓线高低错落，起伏有致，很有韵律感。假如作一次鸟瞰的话，水磨的青砖，黑溜溜的屋脊与远处明净的天穹，你会发现整个牧伯里就是隐匿在岭南水乡间一幅色彩素淡的民俗画卷。
而在巷中穿行，你一定会被牧伯里的门与窗吸引住。
牧伯里外窗的位置一般比人的个头高些，窗子最外面大都用几根比手指还粗的铁杆护着，铁杆牢牢扎进坚硬的墙体里，偶尔也能见到色泽鲜艳的满洲窗。门呢，全用一尺多厚的条石作门框，多为三重，最外边的是开合自如的矮脚门，而古朴的趟栊门后面往往还有一扇坚硬的木门。这里的窗不大，门也不巍峨，主人家多有“躲进小楼成一统”隐逸情怀。不过门与窗装饰却让人感到意味深长：窗裙和窗楣的装饰就格外华美，所占的空间远远超窗孔的面积，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门上的木雕、砖雕、灰塑也非常引人注意，有的将“福”、“寿”、“禄”等字与荷叶、梅柯、松枝、中国结、金钱、喜鹊等糅合装饰在门上的外墙之上：牧伯里五巷的一个门楣上干脆写满了五个“福”字，九巷21号 “百福骈臻”……尽泄主人家隐秘于心的生活憧憬！
更值得品味的是门内天井外墙与游廊上部的匾额题字：如“藏拙”、“养闲” “乐观”、 “仁履”，“乐处遂泛就尘观，闲者胡必临渊羡”——笔法灵动的翰墨砖雕在一瞥间就可以让你气定神闲，心境平和，寥寥几字就把中国人藏愚守拙，达观知命的文化心理写尽了。而且只有真正走进宅院里面，你才能深味烙在三间两廊的空间里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对居者心灵的烫熨——青绿山水画几乎在每家都能找到。而像“当头旭日一轮红，瑞霭光临运正中，颍川渊源绵世泽，入门下马气如虹”的条幅，则尽展作为南迁士族后人的豪气……
恍惚间，过去生活中的某些场景，悄然向你走来——
童稚的声音从那青砖屋里传出来，如花般的娃娃们跑呀跳呀，他们在巷中光滑的麻石路面上捉迷藏、做“斗牛”状的打闹……嘻笑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小巷间。也许这是外面被厚厚的大门、严严实实的铁丝网锁住了的孩子们是不可能体会到的吧？这是一个接近地面的儿童乐园，童年的孤寂不属于牧伯里。
在三间两廊的小宅院中，一位年轻的学子坐在油灯前痴读经史子集的背影定格在窗上，那朗朗的读书声，穿过沉寂的桑基鱼塘、静谧的蔗林……
头面干净，一袭汉装的岭南少女，隔着趟栊门眼巴巴地等着亲人归来……那上京赶考亦或漂洋过海的人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一脸倦怠，劳作了一天的农人手捏团扇，坐在门两侧的条石上意态安详地纳凉，任南风穿巷而过……
凝望牧伯里，直视牧伯里，你会感到在这一个又一个独立而联袂着的宁静小宅院散发着馨人的魅力。牧伯里人在这里尽可能地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理解：既能合族而居，邻里相护，又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尽可能在窄小的空间里描画一连串的景深，坦陈自己对生活的希冀，构建着中国式的憩园。而这正是祖先对我们的千年馈赠！
难怪九旬老人三姑愿意在这安居之所守护不弃！是的，岁月的磨砺可以让繁华与喧腾消褪，但心灵的憩园却在岁月的堆叠中会更加坚固！
（编者注：《发现牧伯里》共分三篇章，上为其一，其二是《祖地》，其三《此岸》，本网将在明后两天推出，敬请期待！）
（编辑：柱子）
顺德城市网(www.shundecity.com)相关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资料及页面设计、编排、软件等）的版权和/或其他相关知识产权，均受中国法律和/或相关国际公约中有关著作权、商标权、专利权和／或其他知识产权法律的保护，属顺德城市网和/或相关权利人专属拥有。
除非中国法律另有规定，未经顺德城市网书面许可，对顺德城市网拥有版权和/或其他知识产权的任何内容，任何人不得复制或在非顺德城市网所属服务器上做镜像或以其他任何方式进行使用（包括但不限于出版、发行、播放、转载、复制、重制、改动、散布、表演、展示）。
违反上述声明者，顺德城市网将依法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顺德城市网法律顾问：广东力创律师事务所 沈密律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