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远葆谈文化强省建设

　　文化强省不是出多少文化产品、商品得利多少、占多少经济份额；而是出多少有成就的思想工具（方法）和生产工具，促进社会健康发展。此外，体现在这个省的人文精神之善，不是学历而是社会文明实况，社会气氛是强省的标志和试金石。 

人物介绍： 

　　黄远葆，1941年出生，广东潮州人，现为广东诚美计算机学院校长。曾师从控制论学科带头人张钟俊和数学家苏步青，系《东方事务学》的首倡者，著有《重新发现老子》、《扭振计算新方法》等论著。 

　　黄远葆在文革之后参与国家交通部组织召开的第一次学术会议以及广东与香港的第一次学术交流会，28年前创办了广东第一所成人教育大学。如今，作为已在广州生活、工作了50多年的教育专家，对于广东提出建设文化强省的举措，他认为是“买对了启程的车票”，但要先播下“科教的种子”、搭起学术论战的“擂台”。 

关于广东文化特点 “不在于盖多少间学校，看多少场电影” 

　　记者：建设文化强省，首先涉及到对文化的认识，您认为广东文化有哪些特点，又有哪些值得挖掘的传统性、地方性文化？ 

　　黄远葆：文化的作用就是文而化之，使人从草昧而致文明。广东自古就有一种冒险创新的精神，这是比较明显的。在上世纪初，冯如在研究中国第一架飞机的时候，广东已经提出要建飞机场，但过了差不多50年，广东才有真正的飞机场。广东人普遍有敢闯敢拼的特点，所以咱们这地方出了洪秀全、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等敢于创新的人。另外一个是包容和务实。广东现在提出建设文化强省，那么很多人会反问，广东哪一样东西能拿到世界上去说？我认为，广东的镇海楼算一个，楼上的那一副对子尤其能突显文化底蕴，“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依栏看剑泪洒英雄；万千劫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星目空古今”，我认为要变强，就必须有“目空今古”的气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找到能和他们抗衡的东西。 

　　至于广东值得挖掘的地方性文化，我觉得拳术是一块。很多世界拳击冠军的师傅其实是蔡礼佛，蔡礼佛拳、武术都有待发扬光大。 

　　记者：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引用孔子“富之”、“教之”的论述来表述未来广东文化建设的方向，您认为是否只有“富之”才能做到“教之”？ 

　　黄远葆：孔子说“不患贫而患不均”，但现在多数人对这句话是有误解的，在我所接触的国学中，他讲的并不是要拉平贫富差距，而是指思想要容纳得了别人富。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但是要各得其所，这才是贫富的观念。因此，我认为富可以“教”，穷也可以“教”，中国的教育一贯不是因为贫富，而是世道人心。教育的精义在于造就乾坤品性和才能，这事关乎世道和人心，具体表现在“教”与“校”。“教”说明一代代相继，而文明优化之。“校”就是校正。真、善、美都存在于不断校正之中。 

　　记者：文化影响生活，您认为怎样才能使广东人真正地在生活中文化起来？ 

　　黄远葆：文化的传承基于教育和政治倡导，第一平台就是家庭的餐台，餐台上的文明和教育在广东人的生活中是极其重要的。文明、孝顺，甚至广东博大的餐饮文化都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得到体现。餐台之后才是学校讲台，再来是社会舞台和宗教神台；最后，起兴风作浪作用的就是媒体戏台，这是人性的好奇弱点所致。这个戏台为了给观众一点走样的新鲜异味，多有色情和暴力，更可怕的是教给后代的诡智，连小孩子的动画片也充满杀戮和扭曲。 

　　因此，我认为文化是融入到人的血脉当中，在潜移默化中起作用，而不是在于盖多少学校，有多少文化设施，或是看多少场电影。 

关于建设文化强省 “广东要搞文化强省，先搭擂台” 

　　记者：广东算得上经济强省，但除了经济扶持，文化建设还需要什么？ 

　　黄远葆：中国传统文化中，《中庸》是讲怎么样自强，易文化则讲“崇高莫大遇富贵”，富贵是中国人奋斗的目标。那么，除了富，当然就是精神了。我认为，文化强省不是出多少文化产品、商品得利多少、占多少经济份额；而是出多少有成就的思想工具（方法）和生产工具，促进社会健康发展。此外，体现在这个省的人文精神之善，不是学历而是社会文明实况，社会气氛是强省的标志和试金石。 

　　记者：对于广东从建设文化大省到提出文化强省的飞跃，您怎么看？ 

　　黄远葆：刚刚说了，文化是对天理和人事的看法，一个地方真正的文化是这个地方人的思想情操和方法。广东要做文化强省，那么你对天理和人事各有什么见解。从特征上说，文化强省既是现实的也是历史的，所谓历史即是对文化缺陷的警惕。不没落者、真强也。在中国，任何没落的思想，在四书五经中都找不到它的根源。举个例子，韩愈韩文公贬到潮阳只有半年，且无后，但整个潮州都姓韩。可见文化的精神威力无限，就在举措倡导之间。现在提倡建文化强省，等于开了闸门，倡导的是个方向，就看自己是绿豆苗还是松树苗了。 

　　记者：您认为具体需要从哪些方面去做？ 

　　黄远葆：首先要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广东的长处是包容、创新，这是可以而且需要发挥的。做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是永远出不来，而做强的东西则不一样，龙头动起来了，自然会带动整个文化的提升。就我个人比较熟悉的领域，我觉得目前需要加强的是大学教育，我在上海交大读了五年书，没有发过一本课本，而我们现在已不是因材施教，它是应试教育。我在论文《复兴对世道人心投资的教育》中讲到，教育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孩子来了，出去能聪明一点，对父母孝敬一点，那就成功了。文化强省其中重要的一点也是要复兴世道人心，如果犯罪率每年都在增加，那是谈不上文化强省的。其次，现在是个性化时代，像韩寒、蒋方舟这些从作文大赛出来的孩子，也许数学方面一塌糊涂，但他们抓住了自己最强的一面，一样可以成才。此外，广东的学习氛围也是令人惭愧的，上海的女子可以穿着高跟鞋带着两个面包，在图书馆泡一天，在广东你基本看不到这种氛围；广东的图书馆，多数也是不完整，不能满足搞科研的人。 

　　记者：除了这些，还有哪些方面是需要加强的？ 

　　黄远葆：广东真正要搞文化强省，就要先“搭擂台”，投资开展学术会议，让人才过来比武，百家争鸣。当然，这种学术会议是要讲究规格的。学者过来论战，谁来讲，谁来听，谁来驳，都要求达到一个层次。比如我之前举办力学研究会议，我们提前两年就找到国内这个领域最有名的人来研究动向，像钱伟长等就安排来做报告，这样才有权威性、指导性，而不是“白开会”的那种。现在我们有些“专家”，会议上谦虚客套，老讲一些我不太懂、请大家包涵的客气话，这样怎么行？你就讲出来哪里不好，“罪状”一条条列出来。这样，才能有摩擦、有碰撞、有启发，让多种思想产生交汇，进而相互促进，才能出成果。 
　　当然，“搭擂台”关键要看广东敢不敢，有没有这种胆量和气魄。建设文化强省这件事，我们可以这样看，你买对了一张火车票，快慢是一回事，总有到的一天。反之，如果南辕北辙，就永远也没法到达了。现在至少方向指对了，高峰就在眼前，找对了，那你就爬，就像大军出发抓马头，气不能泄，只能鼓。但能爬到哪就靠本事了，领导的魄力、人才的引进，这些都很关键。 

关于目前存在问题 “对科教的扼杀，是短视行为.” 

　　记者：广东在经济建设上做出了不少创新之举，而文化建设在外界眼中是相对滞后的，您认为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现象？ 

　　黄远葆：以前人家说经济建设之后要搞文化，但很多东西是长期积累的。钱有了，学校多了，培养出人才也多了，但人才等到真正能为社会服务且让社会承认，这个过程就要几十年。想想看，一个人读了十几年书，终于成为大学生了，但大学生走进社会工作，没有20年可能也出不了大成果，因此，很多事情是过了三十年后才知是非。 

　　记者：广东这些年也不乏花资金引进优秀文化人才，但似乎人才到了广东后却基本表现平平，这是否说明广东的文化环境存在问题？ 

　　黄远葆：我认为广东目前在人才引进方面是很有问题的。人家汉高祖刘邦的张良是借来的，孔明是临时到的刘备帐下，但一临时就是一辈子。“水浅则大鱼不游”，人家那是给了个“海”，才留住了人才，你说你这水就这么深，鱼当然不来。再有，龙是龙，蛇是蛇，是不能混杂的。另外，人才还有个层次的问题，不能都像乌龟那样爬，一定要有个龙头带队，这样才有方向感。 

　　文化环境其实就是讲究气氛。广东的文化气氛是比较荒唐的，最浅显的一个表现是大人阻止小孩出省念书。这不是鼠目寸光吗？上海是大城市吧？但上海人多数是一定要离开上海，去更大的城市见世面的，这说明我们的教育观念有问题。再有，广东的一些学术评选活动，基本就是太公分猪肉，看谁资格老就给谁，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评选机构。真正要搞学问，那就要拿出来比拼、论战，经过一场“硬碰硬”的较量，结果就见分毫。 

　　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对科教的扼杀，这是个短视的行为。举个例子，广东的科教频道近年被“重组”了，“科教兴国，科教强省”啊，广东竟然没有自己的科教频道。建立文化强省，不是要普及文化吗？连科教频道都保不住，这是值得思考的。我认为开设科教频道，不是向它要收视率，要它赚钱，反之要花钱去投资，这其实也是“举而措之”，花钱在文化教育方面就是举，“举”了文化强省才能立得起来。你现在把自己的基础都打掉了，不是打自己的脸吗？看江苏、浙江，人家的科教频道搞得多好，再看中央电视台的科教频道，为什么能生存到今天？它也是要靠国家投资扶植的。 

（编辑：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