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基本上是一个城乡结合的县级城市，白天是城市，晚归有可能是乡下，而乡下的氛围尤为热烈，我居住的地方是容桂镇里桂花洲一带的民宅区，这里属于以前的桂州镇，有很多拆不掉的旧民宅，小巷是她的延伸物，甚至是精神内质。
九曲回肠的风格，蓄满了整个住宅群，房屋的布局很奇特，既有老财主陈旧的“别墅”，又有弃家搬迁的“烂尾楼”，生满了绿色的台阶，凸凸凹凹，绵绵延延，用星罗密布的小巷牵连着，似一个青楼梦幻般的老妪，在年老色衰的境遇里，怀念着美好的未来及过去的奢华。
是的，一个城市，需要有自己的特色，哪怕是最丑的形象外表，也必将超越繁华的面子伪饰，顺德的小巷，就满足了你对它内心充实之美的所有想象。来这里上班快要四年了，四年的时光，有一半是在小巷度过的，来回骑自行车，悠悠游游，闲闲散散，即使自行车轮胎坏了，丢下自行车赶去上班，几乎也不会迟到。所以对这里的小巷情有独钟，小巷是我沉思游走的载体，人们可以在小巷的穿行里完成对很多家庭琐事杂念的清洗，又可以徒增很多碎碎念的繁绪，来去自由。总之，你带走的是一片云彩，得到的或许是一块剪不断理还乱的“愁布”。这里的小巷的深夜，完全可以听到鸡鸣狗吠，甚至听到远处鹧鸪的呼唤，鸟鸣也是必然。
曲曲折折小巷的各个房子里面，都是一个沉甸甸的故事，年老、沉浮、幽暗、浅薄、多元混杂的质地，你根本找不到江浙一带江南水乡的书香韵味。如果可以，你只能闻到家家户户厨房里面散发出浓郁的煲汤香味，顺德美食，深入人心，有时我在想，小巷或许就是顺德美食发源之地，有多少参加全国美食比拼获奖的菜系，都在小巷的氤氲下，横空出世。在小巷里你还能看到各个房屋外面的门房入口处，右侧设置了低矮的“招财进宝”神祗，是本地的神祗，上面插着几排香火，余香妖娆，神灵兮兮，倒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电影里装神弄鬼的场景，在自己的屋子外面，烧纸画符咒，增添了岭南独有神秘风情。还别说，多少商业大贾，豪门巨子都在小巷神明的护佑下，走出外面，独闯天下，只留下风韵犹存的小巷，落落寞寞，亘古如斯。
张爱玲笔下的上海，沉香屑一般的软暖奢华，那里的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弄堂下的吴音软语，小人物的心思驳杂，郁郁沉沉，在顺德的小巷是找不到的。他们说的更多是白话，俗称“德语”，而且跟广州和香港的白话比起来，变音十分厉害，几个闲情逸致的老人，在巷尾深处摆几张桌子，搓几捆麻将，泡几壶功夫茶，一杯解闷，两杯解人，三杯四杯解过去的风情。用急促且略带古老蛮横的白话，细说着各自老年的心田花事。
小巷里啥都有，山水豆腐花、绿豆饼、芝麻糊、醋姜猪脚、陈村米粉、大良硼砂、李记的各种杏仁肉松饼干、非文化遗产保留的清火凉茶。饿了、渴了、上火了，都可以在小巷里买到。小巷的集贸市场，偶尔还可以买到河里的野生大龟，碧绿碧绿的毛蟹，嘶嘶作响的黑眼镜蛇，切成七零八落的鳄鱼肉，整条鳄鱼在那里劈开，这虽然血腥，但你能否认这不是顺德小巷独有的饮食文化？
在小镇的小巷里还有很多便民的服务，比如按摩、中年妇女开的剪发店，纯粹用剪刀剪，不需要电推剪，照样剪得顺溜，齐整，时间就在她们的剪刀下，消磨得支离破碎，躺在古旧的竹椅上，她用细心的胡须刀，剃干净你花白的胡须和愁绪，吱吱呀呀，磕磕碰碰，设若选在黄昏的午后，夕阳覆盖着小巷深处的罅隙，滴滴漏漏，渗透了整个昏黄，你的时间就有一种神性和人性胶着的神圣之美。在顺德小镇过俗世生活，就是希望遇见这样神性和人性胶着的神圣之美。
来源|解读（作者：肖志勇）
编辑|小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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