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炜明 图/摄影俱乐部网友“line”
童年记忆里,吃到橙子特别少。不知道是橙子不好种,还是好吃的橙子容易被我们这样的小孩子顺手牵羊,反正村子里除了偶有人家种有李子、梅子、桃子,还有黄皮、龙眼、枇杷、沙田柚等水果外,其他的都比较鲜见,我们视野里能够发现的橙子,几乎没有。
但我知道有一户人家种有橙子。这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人家和她的女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称呼这位老人,听说大家叫她的丈夫做“三老”,也不知是外号还是称呼,总之我知道“三老”和我的父亲一样,已经饿死在一九六零年农历三月。我估计这个“三老”可能和我父亲同辈份,所以大家好像叫他妻子“三老婆”。又因为三老婆两个乳房特别大,更多时候村人私下叫她“大奶婆”。我觉得这两个称呼都不雅,所以从来没有这样叫她。母亲说我应该叫她三嫂,可是一个小毛孩叫一个老人家“嫂”,好像又叫不出口。所以记忆中也没有真正称呼过她一声“三嫂”,当然,为了方便叙述,我这里还得称她为三嫂。
三嫂的屋子,建在池塘的塘基上,池塘就是那一口曾经淹死过日本兵的池塘,村人叫这口池塘叫大塘。三嫂的橙子种在屋子的后院里,而她的前屋好像是一个曾经的铺子,用木板一块一块拦住,上了门板,看不见里边的。而后院左边是高达三四米的石头垒起来的塘基,上边还加了篱笆;右边则是水深不可测的大塘;院子另一边仍然是塘基,但是围了篱笆,上边爬满高高的荆棘,防范得壁垒森严。可能因为有这样的地势之利,我们虽然知道这个院子有橙子,但是熟了没有?长得多不多?都无从知晓。一直要等三嫂开放板门以后,才得以一观橙子的“庐山真面目”。而三嫂的橙子,从来不会送人,她要卖钱的,按只卖,每只五分钱,如果你敲门,说要买橙子,拿着一角钱,五分钱,三嫂就打开前门,让你进去后院。在后院,你可以自己挑大个的橙子摘,来迟的,就只能选小一些的果子。三嫂卖橙,从来不会减价,“五分钱,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卖”,牛气哄哄的。
“早来早着,迟来吃头吃脚”,三嫂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苟言笑(好像她从来不会笑),但几乎是每年卖橙子的顺口溜、广告词。但是实际上三嫂院里的橙子并不多,每年大约也就几十只。那橙子果子也不大,和大茶杯差不多,不过味道特别好,皮薄、肉甜,特别容易剥。对小孩来说,吃三嫂的橙子是一种少有的享受。而记忆特别深刻的是,三嫂的橙子,果肉比其他橙子红得多,鲜艳得像一片发亮的瘦猪肉。
那时候也不知道这就是血橙,只知道这橙子,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我的一贯作风是吃了三嫂的橙子,就到下井社(社公)去闲坐,听一些人说关于三嫂的旧事。据说一九四五年,日本进犯村子的时候,家福赤手空拳杀了一个日本兵,显示了武界村真的是特别了得。而三嫂就曾经被拉去做挑夫,帮日本兵挑东西,一直挑到50公里外的太平圩。据说三嫂不但做了苦力,还被几个日本兵强奸了,大概精神也就出了问题。小时候经常看到她在菜园里干活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这块石头应该怎么放?”“这样吗?唔!好!”“这个桩怎么打?够深了吗?”——有时候以为她在和别人商量,爬上篱笆一看,原来她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十七岁离开了家乡,三嫂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没有儿子,女儿后来嫁了同村一位复退军人,女儿女婿早些年也都去世了。她的屋地,由一个远房侄子使用,建了新房子,早已经不是当年店铺式的板门,估计那一棵橙子早已不知所踪了。不过我每一次回乡,路过大塘,路过三嫂的旧屋地,总会记起三嫂的橙子,包括她生前的点点滴滴。又因为日前朋友突然送我一箱血橙,虽然不知道产地何方,但是再吃这些带点血色的果肉,突然就想记一记三嫂,连同她院子里种过的那一棵血橙。
(原文链接:血橙 注:文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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